“莲，赶紧把围裙穿上，灰尘都落到衣服上了。”接过阿婆递过来的围裙，我继续扫除角角落落里的蜘蛛网。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打扫卫生的日子。只是阿婆是个爱干净的人，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在那里擦拭灰尘，家里倒没留下什么卫生死角。

　　“以前用的都是老式的土灶，清理一年到头留下的灶灰就要用上大半天，现在都用燃气灶了，倒是省下不少心。”“阿婆，这些话年年都要听您说上一遍，不嫌啰嗦啊。”“日子越过越好，怎么会嫌啰嗦。”小时候就听阿婆讲起，打扫卫生不只是为了让家里的锅碗瓢盆干干净净好盛放香喷喷的米饭，更是为了让灶神爷好好享受一番这人间的膏腴。也难怪，相传这一天，是灶神爷向上天禀奏人间善恶的日子。为了让灶神爷在天上为自家说上几句好话，怎敢不让他吃好喝好。阿婆照例在灯下吊了些糖果：“那灶神爷是火神，放在灯下祭祀他才会欢喜。”只是为何用糖果作为祭品，阿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总是猜测，莫非灶神爷也是个长不大的顽皮孩童？

　　不过，在这临近年关之时，老街上倒是少不了一群群顽皮的孩子，那街上不时传来的零落鞭炮声，就是他们的恶作剧。他们把鞭炮点起，趁傻愣子不注意的时候，扔到他脚下。待鞭炮响起，傻愣子就跳着脚、抱着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惹得一帮顽皮孩子在那哈哈大笑。因此，整个过年期间仿佛是傻愣子的一场噩梦，总是看见他捂着头在老街里跑来窜去。

　　备年一事，阿婆倒是忙了好些日子。早在前几天，阿婆就去菜市场买来羊肠衣和肥瘦适中的猪肉。猪肉用绞肉机绞成了肉泥，一点一点地塞进羊肠衣里，每三寸就打上一个结。灌好后，就一串串地挂在阴凉通风处，待它们晾干，可以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从小到大，只要看到老街里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起了一串一串的自制香肠，就知道年就要到了。

　　这几日，老街里口耳相传着一个消息：打年糕了。如同一股暖流在大街小巷里传递。阿婆得到消息后，头天晚上就在家里泡上了一大盆的粳米和糯米。第二天，老街一处空地上就架起了一台机器，柴油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竖着的烟囱突突地冒着蒸汽，大伙拎着早就浸透泡开的米赶来排队，等着打年糕。看着白花花的大米从机器上面的漏斗倒进去，再看着滚烫烫的年糕从下面的管子里钻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呵呵的。做年糕的师傅把打好的年糕一段一段切下来，整整齐齐码在桌板上，柔软一点的，则做成猪头、鸡头的形状，这些到时是用来祭拜天地众神的。我帮着阿婆把打好的年糕搬回家，又帮着她浸泡在冷水里，这样可以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几日，老街上时不时地会多出几张熟悉的老面孔。都是些常年在外做生意的街坊，趁着年关赶回来，一路打着招呼，三公四婆、五亲六眷、邻里好友，都会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坐坐，摆上满满一桌的干果，聊聊一年来的变化，探探外面的年景。

　　“看看，都闹疯了，真是猢狲大闹天宫。”不时听到上了年纪的人，拄着拐杖敲着地，假装训斥那些在宅第里、巷子中、门前屋后疯跑的孩子，心里却惬意得很，终于等到这儿孙绕膝的一天。大人们也不管，一年到头，也就在这个时候，任凭孩子们胡闹，只要赶在吃饭时能准时回家就成。

　　“你们要腊月二十八才能赶回来啊，就不能早两天？……生意忙啊，好好，我和莲在家等着你们回来过年。……别带东西了，人能早点回来就好，这老街上还有什么买不到的。”看阿婆高兴成那样，准是和远在杭州的母亲打电话。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这老街上长大的。

　　“时间倒回去几十年了，几十年前，老街可都是这么热闹的。”到处都能听到上了年纪的人在讲着这话。腊月二十八，是一年当中老街最旺的日子。这是老街过大年之前最后一个集市，下一个集市就要等到年后的正月初八了。

　　这天，全家人齐齐出动，来到老街购置过年这十多天的“粮草”。商户们也是早早备齐了货物，等待着这一天大生意的到来。早上不到五点，老街的集市上就人声鼎沸起来，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干果蜜饯、糕点香料，要买到个新鲜的，非得大清早起来才行。若你晚到一时，老街上便无从下脚，你只能一股脑儿涌进这汹涌的人潮中，随着人浪推搡着往前走，看到自己预备采购的货品，再从人群中挤出来，挑肥拣瘦讨价还价之后，再挤回到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