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

　　大概爱自拍的人手机里都会有个名叫“美图秀秀”的APP，里面“美化图片”一项里有个是“黑白照”功能。简单来说，只要点击这个“黑白照”，你选中的照片就会瞬间变成一张黑白照片。我格外偏爱这项功能，并且乐此不疲地使用它，轻轻一点，仿佛就此作别一段漫长的时光，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岁月静好。

　　记忆深处，家中是否存留几张黑白照多少能够反映儿时的生活状况。比如我的很多小伙伴，家里的桌子上都会放一面玻璃，玻璃底下就看似不经意地压着几张黑白照。大概旁人很难理解我看到这样照片时的怪异心情，既想多看一眼，问一问照片中的人当时的生活，又觉得为何独独我缺这样一张照片，能够让我一瞬间回到过去呢？

　　是的，我的生命中缺一张黑白照，当我需要某种安慰时，我只能点击“黑白照”这项功能。但就算此刻的我手机里保存多张黑白照，它们却没有留下独特的记忆。

　　此次南官人文大展坛的展出内容就是《路桥图书馆馆藏老照片展》，在一个个玻璃柜里放着一本本老照片集子，玻璃镜面反射出深深浅浅的光。我想去翻阅那些集子，无奈玻璃柜是上了锁的，大概是为了防止参观者肆意翻阅损毁了照片。这些照片对于照片提供者来说，哪怕是随意一瞥内心也会激起万千涟漪。而对于我这个旁人来说，就算亲手翻阅，也难有异样的情愫，仿佛真是上了锁的记忆。也罢，就维持在这“透明的距离”里吧，以免留下纷繁杂乱的指纹。

　　曾经有幸采访到一位名叫管允达的老先生，他是新桥第一个走街串巷为人拍照片的人，也是新桥第一个开照相馆的人。应该说，新桥包括附近的许多人家，家中存着的黑白照片，多半出自管允达之手。当管允达向我描述他每到一处，不管大人小孩都围着他、跟着他，就盼着他给自己拍张照片的情景时，我仿佛能够体会到他的骄傲和众人的好奇与迫不及待。相机“咔嚓”一声，我和我最好的伙伴相拥在一起，姐姐留下了第一次穿裙子的倩影，年迈的爷爷和奶奶有了生命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影，哥哥看刚过门的嫂子的眼神是那般羞涩……我相信，管允达是一位能让时光驻足的“魔术师”，他为许许多多人的岁月存照。

　　事实上，在管允达的记忆中也有一个遗憾的故事。很多新桥老住户应该都存留着一段老街被烧的心痛记忆，管家也未能逃过此劫。就是这场火灾，造成管家的很多东西付之一炬，包括大量照片。其中一张彩色的全家合影逃过此劫，管允达说这是最早的彩色照片，它不仅记录着一家人的团圆和睦，更记录着一种时光都不能让它褪色的鲜活。

　　记得有次搭乘路桥图书馆副馆长王萍的车子，她和我聊起收集整理老照片的诸多故事。图书馆已经花费数年时间开展这项工作，一开始听说要把自家的照片放在图书馆里保存，有欣欣然送上门的，也有怎么都不愿意捐献出来的。王萍就挨家挨户上门“讨”，磨嘴皮子，讲道理，其实她心里清楚，每一张照片背后都藏着一段记忆，有些人不肯轻易打开记忆的匣子，有些温暖只愿独自珍藏，有些痛楚就让它遁形于岁月。因此，看到照片底下那行细细的小字时，我相信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为此耗费的心血是不能用任何计重仪器衡量出来的。

　　本报开设了一个名为《年代记忆》的栏目，多数文章出自项懿之手，而照片均由图书馆提供。项懿总会说，我得抓紧时间做采访，很多人明明已经约定采访时间，没隔几天再打电话过去确认，最怕电话那头的人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便接受采访。大概也只有项懿能够感受到电话那头的距离，因为她之前联系老照片提供者时，就有人已经告别了这个世界。是的，我们都觉得时间很多，多到每一刻都是灿烂的，轻易不肯相信，再绚烂的时光终究会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由彩色变黑白，最终消失不见。每每阅读《年代记忆》当中的故事，我总会感叹路桥的变迁如此之剧烈，在时光之河里，闪烁着那么多人的影子。

　　翻阅一张张老照片，与一个个有故事的人相会在岁月深情处。不论荏苒岁月多匆匆，总有一幅小小的照片为你锁住过往，叫你回头再望时，嘘唏不已。